听雨落凡尘

弱水三千,取一瓢饮。

论 生 活 ——生活给了我想要的东西,同时又让我明白这一切没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办法?这,这就是生活。

逊:

存档灵魂:




【法】保罗·萨特 Jean-Paul Sartre




当你生活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环境在变化,人们进进出出,如此而已。从来不会有开始。日子一天接着一天,无缘无故地。这是一种没有止境的、单调乏味的加法。时不时地你会作部小说,你说:我已经旅行三年了。我在布维尔已经住了三年了。但是这不会有结尾,你不可能一劳永逸地离开一个女人、一位朋友、一座城市。再说,一切都很相似。两星期以后,上海、莫斯科、阿尔及尔,都是一回事。有时——这种时候罕见——你检查自己的位置,发现你和一个女人粘上了,你被卷入一件不光彩的事,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一长串的日子又开始了,你又开始做加法:小时、天,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4月、5月、6月,1924、1925、1926。


这,这就是生活。可是当你讲述生活时,一切都变了,只不过这种变化不为人们所注意罢了。证据便是你说你讲的是真实的故事,仿佛世上确有真实的故事。事件朝某个方向产生,而我们从反方向来讲述。你似乎从头说起:“那是1922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在马罗姆当公证人的书记。”实际上,你是从结尾开始的。结尾在那里,它无形,但确实在场,是它使这几句话具有开端的夸张和价值。“我一面散步,一面想我的拮据,不知不觉地出了村。”这句话就它的本意而言,表明说话人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与奇遇相隔万里,即使有事件从身边掠过,他也视而不见。然而结尾在那里,它改变了一切。在我们眼中,说话人已经是故事的主人公。他的烦闷、他的拮据比我们的烦闷和拮据要珍贵得多,它们被未来热情的强光照成金黄色。叙述是逆向进行的。瞬间不再是随意地相互堆砌,而是被故事结尾啄住,每一个瞬间又引来前一个瞬间:“天很黑,路上没有人。”这句话被漫不经心地抛出,仿佛是多余的,但我们可别上当,我们将它放在一边。这是信息,到后来我们才明白它的价值。主人公所体验的这个夜晚的一切细节,都仿佛是预示,仿佛是诺言,甚至可以说,他只体验那些诺言性的细节,而对那些不预示奇遇的事情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们忘记了未来还没有来到,那人在毫无预兆的黑夜里散布,黑夜向他提供杂乱而单调的财宝,他并不作选择。


我希望我生活的瞬间像回忆中的生活瞬间一样前后连贯,井然有序。这等于试图从尾巴上抓住时间。


人的不幸在于他被时间制约。“人者,无非是其不幸的总和而已。你以为有朝一日不幸会感到厌倦,可是到那时,时间又变成了你的不幸了。”我们把时间和时序混为一谈了,是人发明了日期和时钟。“经常猜测一片人为的刻度盘上几根机械指针的位置,这是心智有毛病的征象,父亲说,这就像出汗一样,也是一种排泄。”要理解真正的时间,必须抛弃这一人为的计时尺度,它什么也测不出来:“只要那些小齿轮在咔嗒咔嗒地转,时间便是死的;只有钟表停下来时,时间才会活过来。”所以昆丁砸毁他的手表这一动作具有象征意义:它使我们进入没有钟表的时间。白痴班吉的时间也是没有钟表的,因为他不识钟表。


这样出现的时间,是现在。这个现在不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乖乖地就位并成为两者的理想界线的那个时间:这一现在本质上是灾难性的;它像贼一样逼近我们的事件,怪异而不可思议——它来到我们跟前又消失了。从这个现在再往前,什么也没有了,因为未来是不存在的。现在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它赶走另一个现在;这是一个不断重新计算的总数。“还有……还有……再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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